愛、信任與勇氣

學生:小時候有一年過年,我跟鄰居小朋友放煙火,不小心弄破了新衣,回家後被媽媽罵。因為小時候家裡窮,媽媽好不容易幫我買了一次新衣,結果我才穿出門就弄破了。

老師:當時你覺得媽媽在罵你,但隔了這麼多年,現在你說給我聽時,你是在跟我說一個童年甜美的回憶。我們要能做到這樣才行。我們都是平凡人,事情發生的當下不易守住自己的心與身口,所以會生氣,會罵人,會做這些不好的事。然而,由於我們對彼此有愛,所以過了兩、三天,那個暫時的瞋心消散之後,留在心裡的是甜蜜的回憶,於是你可以笑著描述當時被媽媽責罵的童年往事。

雖然在當下被瞋心控制而說了不該說的話,但由於沒有失去對對方的慈愛,所以在暫時的瞋心過去之後,慈愛依然在。雖然沒有能力不生氣、不罵人,但要有能力在這暫時的情況過去之後,留在心裡的仍是慈愛。若在心裡留下的只有罵人或被罵的記憶,並且一直牢牢抓著,就會變成很辛苦的人。

除此之外,還需要對彼此的信任。由於信任,所以當對方發脾氣時你會想:「他只是煩惱發病了。」或在自己發脾氣時知道:「昨天是他的煩惱發病,今天是我的煩惱發病。」由於你知道就只是這樣而已,雖然當下是生氣的,但也能很快就結束。瞋病發完了,其實就過去了,但我們的心經常把病抓得很緊,月復一月、年復一年不放手,一輩子都被困在裡面,不但錯過做大事的機會,還讓心非常不快樂,一看到對方就感到不舒服。這是我們自己的錯,這是錯,卻也是我們有能力阻擋的錯。只是我們總在錯上加錯,病上加病。對方發脾氣的時候,我們是有能力阻止自己跟著犯錯的,只要不那麼介意「他跟我發脾氣」就好了。

問:您說的信任是什麼?它要製造才會有吧?例如您給我幾次很溫和的臉色、多次幫助我,我就會相信「你是幫助我的人」;相反地,若您多次給我擺臉色、罵我,我自然會失去對您的信任,這是很自然的事。

答:不知道你說的「這是很自然的事」是什麼意思?若是「什麼都不用做,自然會如此」的意思,則這種情況應該每個人都會發生,每種關係都會如此,但是並沒有。即使是父母與子女,或是非常要好的朋友,彼此間的信任都禁不起妄念破壞。妄念把小事製造成大事,然後開始不信任對方,於是對方也開始不信任你,彼此的關係愈來愈差。

不如換一種方式:瞋心來就來,吵架就吵架,但第二天,要能讓已經結束的情況結束,因為「已經結束」是事實。事實已滅,只是我們的心仍抓著它,不讓它滅。事實上我們無法阻止它滅,只因為內心錯亂才會抓著已滅的過去不放手。

再者,當你講著「自然會如此」,例如父子之間自然會如此,多年好友之間自然會如此,似乎在說這種「如此」的情況與我們做或不做什麼無關,若是這樣,這個話題也就不必再說下去,因為來就來,不來就不來,我們什麼也做不了。但我現在要說的是,你自己稍微運用這些想法做一點改變,無論哪種人際關係其實都適用。尤其若對方是你必須共事的人,更要學習用這種方法調整,否則什麼事都做不成。你討厭對方,覺得他是壞人,對方看你可能也有類似的想法。就算換工作或換合作伙伴,相同的情況還是會發生,除非你的同事清一色都是佛與菩薩,但這是不可能的事。所以,即使換工作,情況仍會重演,一開始也許相處得還可以,但合作幾次之後又變得不愉快,人生就在這樣不斷反覆中結束了。

與其如此,不如運用剛才講的方法。方法其實不難,不會無法執行。

也許有極少數很壞的人,無論對他再好,他依舊對你不好;但多數人都跟我們一樣。你和我是一樣的,我和你也是一樣的喔,哈哈。

學生:我做了某事,朋友其實不贊成,但他並沒有直接告訴我。由於心裡不高興,所以他的臉有某一種表情,跟我說話也變得客氣,我感到他想跟我保持距離。我知道他有點不高興,此時,「繼續信任他」這句話要如何執行?意思是我要繼續保持對他的慈愛嗎?

答:如果你有錯,就坦然承認,誠心誠意跟對方道歉,跟他說「對不起」。若對方跟你一樣,他應該也會跟你做相同的事──跟你說「對不起,我也有錯」。此時,這件事就結束了,擦掉了。但要能這樣做,必須勇敢。有些人只是看起來勇敢,但其實勇氣不足。

問:為何這件事跟勇氣有關?

答:說不出口,道不了歉,沒有認錯的能力。

問:為何您會把原因歸於「勇氣不足」?平常我們缺乏勇氣,大多是因為害怕受傷害。為何無法道歉是因為不勇敢?

答:想想,為何開不了口道歉?

學生:因為一旦道歉,就是承認自己真的有錯。

老師:就是這個啊!承認是自己的錯,需要勇氣;能夠跟著事實走,需要勇氣。不敢跟著事實走,便只能活在大概大概的樣子裡。別人只是看似稱讚你,你因為這些假話而高興,只肯跟著假相走,這也藏,那也藏,藏一個、藏兩個,把自己包圍在一大堆似是而非的事物裡,重重堆疊,就這樣假假地活著。別人只能看到外表,於是會說「他們好快樂,他們很和睦」,但你心裡面其實並不快樂。很多人是這樣,蠻多夫妻可能也是如此,外表看似婚姻美滿,但其實並沒有。

事實是什麼,心裡要清楚。事實是:我是有情,他也是有情,所以我會犯錯,他也會犯錯。

同學:但如果我很誠實地跟對方說明白,結果對方也誠實地跟我說:「對,我不喜歡你,我們分手吧。」這是我不想接受的結果,所以不如大家都躲著不明說,至少不必分手,別人也會覺得我們仍是在一起的。

老師:你只是想要有個能展現給別人看的東西,但實際上它已經沒有了。

「分手」若只是氣話,就不能做準;冷靜幾天後再思考,若對方真心覺得分開比較好,則勉強在一起永遠也不會快樂。若你是想給別人看,想一想,你這樣是為了什麼?恐怕只是想讓別人稱羡,然後自己因為得到這樣的稱羡而開心。若你只是為了這樣而假裝,那麼你其實也是為了快樂而假裝。既然是為了得到快樂、避免不快樂,就要好好比較一下。勉強在一起的不快樂,與被別人稱讚婚姻幸福的快樂,你要選哪個?勉強在一起的不快樂,與主動分手被別人罵的不快樂,你要選哪種不快樂?

學生:他不想跟我在一起,但我想跟他在一起。

老師:所以我才說,任何時候都要練習承認事實。「他想跟我在一起」已不是事實;而你想跟他在一起,是為了什麼?為了快樂,但在一起已經變得不會快樂了。所以我才說這是沒有勇氣的表現。智慧知道事實是什麼,但由於被煩惱控制而不能做出決斷,在這種情況下,不可能會快樂。

問:所以,勇敢到底是什麼?

答:知道事實,心又能根據事實做出決斷。我們必須勇於追隨實相,成為有能力根據真諦而做出決斷的人。不過,夫妻之間很麻煩,尤其若有孩子,要考慮的就不只是夫妻二人,必須要考慮到孩子。

…2016.12.25